快乐“小鸟”在墓地中哭泣

　　　“巴西足协和国际足联为举办世界杯花了这么多钱，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帮助一下昔日的巴西世界杯英雄，他们如果能从修建体育场的资金中分出那么一点点来，就足够我们使用了，我父亲也能有一个体面的安眠之地。”

　　　　———加林查女儿罗桑吉娜抱怨

　　北京时间今日凌晨，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进行了哥伦比亚与科特迪瓦的小组赛，相信富丽堂皇的马内·加林查国家体育场给中国球迷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也是巴西世界杯12个球场中，惟一以球星名字命名的体育场，巴西人将贝利[微博]都未曾享受的荣誉慷慨地赠予了逝世已31年的昔日巨星马内·加林查。加林查在葡萄牙语中是一种小鸟的名字，这种鸟飞行神速，而加林查控球能力极佳，速度飞快，球迷就送了他“小鸟”的外号。加林查在球场上充满艺术感，充分享受着足球的快乐，他也因此被称为快乐“小鸟”。因为酗酒和滥情，加林查一生毁誉参半，但他依旧是巴西人最喜爱的球员。但讽刺的是，在马内·加林查体育场重建耗资超过12亿雷亚尔(约36亿人民币)时，加林查却长眠在家乡污秽、破败的公墓中。当成都商报特派记者日前走进加林查的家乡，在他的女儿带领下祭拜“小鸟”墓地时，周围悲凉的氛围让人唏嘘不已。听着凄凉的山风轻叩那残旧的墓碑，仿佛一代世界杯英雄还在低声倾诉着什么……

　　小小墓穴，埋葬着加林查和四位亲人的尸骨

　　加林查的家乡保格朗德距离里约市区大约有70多公里，在经过如中国乡镇一般的马杰市后就能抵达这个三面环山，被雨林覆盖的小镇。虽然现代化的生活逐渐渗透进了曾经与世隔绝的小镇，但这里仍不时展现出原始、自然的风情。50岁的罗桑吉娜就在小镇上等候着我们，“你们是第一个来我们这里的中国记者。”罗桑吉娜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她是加林查生命中的第二个女儿，但也是私生女。ESPN体育曾报道，在加林查14个儿女中，罗桑吉娜是惟一在父亲去世后才靠DNA检测正式确认身份的孩子。保格朗德小得可怜，但安葬加林查的墓地却在小镇偏远之处，开车也要六七分钟才能到达。“这是一个公共墓地。”罗桑吉娜在出租车前排回头告诉我们，“我每年也只在巴西清明节时才会来这里扫墓。”

　　这个乡间公墓有着天蓝色的大门，外观看着还不错，但走进去却立刻感受到那股简陋荒凉的味道。这里的墓碑没有统一的规格，数百个墓穴杂乱无章地分散在公墓道路的两旁，有的墓地已经完全破败，只靠剩下的一点墓基来显示“主权”。加林查的墓穴就在公墓的山腰处，和其他不知名的小人物混杂在一起，毫不起眼。如果不是有罗桑吉娜带路，我们可能花费一整天的时间也未必能找到。据罗桑吉娜说，这块墓穴是属于加林查的姐姐，狭小的墓穴中安葬的还不只是加林查一个人！罗桑吉娜告诉了我们这个事实：“在加林查去世后，他的姐姐，以及姐姐的两个儿子，还有加林查第一任妻子娜依尔太太的一个女儿也相继离世，他们的骨灰最终都被安葬在这个墓穴里，与加林查同眠。”

　　强烈反差，小球员的墓碑也比他的气派

　　1983年1月20日上午，长期酗酒的加林查在里约一家医院的酒精昏迷治疗室内去世，当时巴西人民为这位世界杯英雄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但盛大的葬礼也未能给加林查留下一个体面的墓碑，平躺的白色墓碑上没有任何装饰，只用黑色的文字简单地写着加林查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一些字迹已经褪色，很难分辨。墓碑上没有鲜花，只摆放着一个塑料小花盆，里面栽着一株几乎枯萎的不知名植物，罗桑吉娜说：“娜依尔太太和她的女儿们当时也想给他修建一个好点的墓碑，但经济上不允许。”

　　躺在加林查旁边的，是一个叫坎波斯的球员，从墓碑上的铭文可得知，这位球员在1957年时就与世长辞，年仅25岁。但这位来自当地小球队维拉尔竞技队的小球员的墓碑也远比加林查的气派，蓝白色的墓碑上还有一个拱形的装饰，上面有着维拉尔竞技的队徽，一块大理石匾额上写着“你的母亲、兄弟和你在维拉尔竞技俱乐部的队友将永远怀念你”，从中推测这有可能是俱乐部为坎波斯修建的，“但巴西足协却没给加林查的墓地提供任何帮助。”罗桑吉娜说。

　　囊中羞涩，加林查墓难迁入30米外的纪念碑

　　也许是觉得“小鸟”墓地太过掉价，在他去世两年之后，保格朗德小镇所属的马杰市在1985年由时任市长雷纳托·科佐利诺发起集资，在安葬加林查的公墓最高处，为他修建了一个纪念碑。这座纪念碑有占地面积10平方米左右的双层台基，9根白色水泥柱之间串起了铁链，长条形的尖顶方碑立在中央，下面是一个梯形状的大理石碑基。由于年代久远，碑基上刻着的字迹已经严重不清，罗桑吉娜一字一句地给我们解读：“马内·加林查，你是保格朗德的快乐之源、马杰市的快乐之源、巴西的快乐之源、世界的快乐之源。”

　　在碑基上，市长雷纳托·科佐利诺的署名比“马内·加林查”的字体要大，仿佛这个碑是为纪念市长而修建的。罗桑吉娜说，在纪念碑修好之后，加林查的子女们曾希望能将他的尸骨从原来的墓穴中迁出，改葬在这块纪念碑之下。但那时加林查的姐姐还在世，她坚决反对这个决定，“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同意，在她去世之后，她的一个儿子说可以迁坟，但我们却没有了经费。”纪念碑距离加林查的墓穴实际上只有30米的距离，当成都商报记者询问罗桑吉娜，迁坟需要多少费用时，她表示：“也用不了多少钱，就是要把纪念碑重新修葺一下，你们也看到了，它是那么的陈旧，但我们并没有这个经济实力，所以始终无法做成这件事情。”

　　加林查私生女罗桑吉娜接受成都商报独家专访

　　“加林查没尽过父亲的义务，但我不恨他”

　　爱

　　母亲一生都爱着加林查，到去世那天她都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和其他任何男人发生过关系……

　　宽容

　　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没承认过与我的关系，我也没用过他一分钱，但我并没有因此恨过他……

　　罗桑吉娜，这位曾被巴西《环球体育》和ESPN体育报道过的加林查私生女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加林查是巴西人眼中的国家英雄，但对儿女们而言，他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十三四岁时，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自己身份

　　成都商报：罗桑吉娜，能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罗桑吉娜：我是加林查的第二个女儿，但我的母亲奥西娜没有和他结过婚。他们当时都是保格朗德纺织厂的工人，1953年加林查到里约踢球前和我母亲发生了一段情，虽然那时候他和娜依尔太太已经结婚了，但母亲还是坚持在1954年生下了我。

　　成都商报：关于加林查的传说很多，有个说法是他一生与数十个女人发生过关系，请问是这样的吗？

　　罗桑吉娜：我知道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是6个，在保格朗德小镇上就有3个，除了我母亲和娜依尔太太外，还有一个叫蒙德莱娅的女人。

　　成都商报：你是何时知道自己是加林查女儿的？

　　罗桑吉娜：其实在我小时候，母亲从未告诉过我这件事情，但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开始从小镇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当时我想，原来我是有父亲的，而且他还是个名人！在加林查和我的母亲都去世后，我一直希望能够通过正式途径证明自己的身份，15年前，DNA检测证明我确实是加林查的女儿。当时我很高兴，也很骄傲，不仅是因为我正式成为巴西世界杯英雄的女儿，也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的身份证上都没有父亲的名字。

　　成都商报：加林查从来没有来看过你和母亲吗？在你出生后他尽到过赡养你的义务吗？

　　罗桑吉娜：当我知道他是我的父亲后，好几次在他回小镇时都见到过他。但当其他小孩围着他时，我都是跑回家躲起来，因为我觉得很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我第一次和加林查接触是在我22岁的时候，当时我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娜依尔太太带着他来看望我们。现在我已经记不起和他说过什么，就是觉得很尴尬，很紧张。从我出生开始，加林查就没有对我负过任何责任，哪怕是他来看我和女儿的时候，也没有带来任何的礼物和钱。

　　我并没恨过加林查，他那时也没什么钱

　　成都商报：你和母亲靠什么生活呢？恨过加林查吗？

　　罗桑吉娜：我母亲一直在纺织厂工作，虽然很贫穷，但至少没有让我挨饿。惟一的遗憾是因为穷，我没有受到太好的教育，只念到中学就到工厂上班。但我并没有因此恨过加林查，他那时踢球也没挣到什么钱，我听说他经常被俱乐部用空白合同欺骗，所以收入很低，而且他和娜依尔太太所生的8个女儿也过得和我差不多。在他去世时，我和母亲都非常伤心，母亲甚至难过得连葬礼都没有去参加。

　　成都商报：加林查其他的子女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你和他们的关系如何？

　　罗桑吉娜：娜依尔太太的8个女儿中有3个已经去世了，加林查后来和歌星艾尔莎生的儿子则死于车祸，他还有一个儿子也是出车祸死掉的。我和他剩下的子女相处得都不错。

　　成都商报：可以请你用一句话来形容加林查吗？

　　罗桑吉娜：站在球员的角度，他是巴西的国家英雄；站在父亲的角度，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未用过他哪怕一分钱。在他去世后，一些作家和记者来小镇上采访，付给过我一些钱。上世纪90年代，一家巴西杂志写过一期关于加林查的特别报道，我们认为里面说了加林查的坏话，还攻击了加林查的家人，所以我和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妹们联合起来起诉了这家杂志，并赢了官司。我从赔偿中分到了1.5万雷亚尔，就用这笔钱在小镇上建了现在居住的房子。这算是加林查间接地帮助了我吧。

　　他是与贝利齐名的球王

　　加林查(1933.10.28—1983.01.20)

　　外号：“小鸟” 擅长位置：边锋

　　伟大

　　3次参加世界杯两次夺冠，国脚生涯60场比赛52胜7平1负，打进12球，他被认为是和贝利同时代中巴西最伟大的球员

　　盘带王

　　他一条腿比另一条短6厘米，但他速度飞快，盘带能力惊人，他被认为是足球史上盘带最出色的人

　　不职业

　　他踢球只靠天赋，他几乎不参加系统的训练，在步入职业足坛前，他是一个贫困的纺织工人

　　滥情

　　曝他与数十个女人发生过关系，留下了14个孩子

　　滥酒

　　他从不爱惜身体，经常彻夜酗酒，据报道他在肝硬化后仍在病床上疯狂喝酒，最终死于酗酒

　　贫穷

　　在职业生涯最辉煌时，没有任何理财概念的他仍然过着贫民窟般的生活，去世之前他贫困交加……和加林查一同出道的贝利仅2014年的广告费就高达2500万美元，而加林查活着的儿女们却在父亲生前生后都活在贫困线下，一生没有沾过这位世界顶级球星什么光

　　采访手记

　　悲剧人生

　　更撼人心  

　　我们为什么对加林查如此执着？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历史地位，而是因为加林查才代表了真正的巴西足球天性———为快乐而踢球，没有野心，没有功利心，有着生理缺陷的双腿却充满了艺术感。巴西最成功的球员是贝利，但巴西人最喜欢的却还是加林查。在巴西人眼中，贝利是胜利者的代名词，而加林查则是快乐的象征，他们认为贝利是属于世界的，而加林查才是属于巴西的。一位世界级球员，却长期遭受着俱乐部的剥削，而他也毫无职业素养，花天酒地，放纵不羁……加林查身上有太多和巴西普罗大众所相同的特质，和成功的贝利相比，加林查的人生无疑是失败的，但就像悲剧比喜剧更震撼人心一样，加林查一生的红与黑，荣与辱，彼此碰撞，相互交织，这样复杂传奇的人生才让我们更有去探寻的欲望。

　　终于，我们走进了保格朗德。不出所料，这里的加林查元素随处可见，还有以马内·加林查的名字命名的餐馆、酒吧以及体育场。在小镇广场中央，立着加林查的半身铜像，一个叫马塞约的中年人坐在路边，他告诉我们，曾经有一位艺术家来到这里，在广场旁的一棵大树上用刀雕刻出了加林查的浮雕像，“雕得真好啊，简直就是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但可惜的是，最后被虫给蛀掉了。”

　　这多像是加林查悲剧人生的缩影。

　　成都商报特派记者 李晶 姜山 摄影记者 鲍泰良 发自巴西里约热内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