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新

　　西班牙人倒下的速度比他们崛起的速度更快，快得像一页历史书翻过指尖。

　　人们很难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卫冕的王者这次连华山论剑的台阶都没有攀上就被掀落断崖，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当西班牙人魂断沙场时，既没有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也没有血染黄沙殊死一搏，甚至当他们四肢绵软地躺在赛后的草坪上无助地仰望天空时，都没有像斗牛场上雄牛被刺倒时眼睛里布满不甘的暴裂血丝。

　　西班牙队让所有人失望了。爱他们的，不爱他们的。这样没有尊严、没有挣扎的结局与其说是失败，不如说是放弃——一种心力交瘁，未战先衰的无力感缠绕着他们无法呼吸。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西班牙人未老，心已老。

　　一万个人眼中，西班牙有一万个失败的理由：欧陆战场比赛过长过密，透支体能和状态；对荣誉的渴望大大减少；现有人员状态不足以支撑原有打法；战术僵化，用人保守；各队高度重视，研究透彻；别家突飞猛进推陈出新，西班牙却在固步自封……谁都可以在埋葬西班牙人的坟墓上贴上属于自己的标签，但人们却几乎忘记了：西班牙虽然不再是王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高贵。

　　遥想当年，世界足球还在丑陋功利的康庄大道上发力狂奔的时候，唯有西班牙坚持踢出技术流的“美丽足球”；当世界足球粗野的防反战术当道时，唯有西班牙在峣峣易折的攻势足球独木桥上坚毅前行；当世界足球发展万马齐喑究可哀的时候，唯有西班牙执著地画出心中那道彩虹……

　　功成名就后的的大道，从来都是一片坦途，人人都喜欢借这条道路策马扬鞭，追赶超车；若是回想最初的筚路蓝缕、荆棘遍布，在充满未知凶险的迷雾中上下求索，又会消(多少风流骄子的斗志，令多少英雄竞折腰？

　　西班牙人是在用生命热爱足球，所以他们可以不计代价地付出与坚持。但爱得太多也是负累。当日复一日为超高强度的国内联赛、欧陆大战、洲际比赛消(了他们的体能和斗志的时候，再灼热的爱也会消减，再狂热的心也会木然。他们超人地付出过、辉煌过，他们有资格失败。

　　谁愿意为爱说抱歉？

　　西班牙不愿意，爱足球的人也不愿意。但当不如意的结局在面前打开，总有人要说一声“抱歉”。

　　事实上西班牙队虽然暂时倒下了，西班牙足球并未倒下，他们的联赛仍然是世界顶尖，他们的后备力量群英荟萃。更重要的，是西班牙改变、引领了世界足球的革命，让其变得更积极、华丽、精彩，西班牙足球所倡守的足球理念在各处薪火相传，已成燎原之势。就连曾经以机械的战术纪律和强调力量体能著称的德国足球，都在以强调传控球的无锋战术行走江湖时，人们不得不感叹：这世界变了。虽然西班牙队退出了，但在看着德国队前行、看着诸多重新拾起攻势足球大旗的球队前行时，你能说没有看到西班牙人时隐时现的影子？

　　叶芝说：“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在足球面前，西班牙人有朝圣者的纯真与赤诚，亦有殉道者的凄美与无悔。

　　此时此刻，耳边隐约响起中孝介《各自远飏》那悠扬空灵的歌声：“各自远飏在各自坚定的路上走下去\直到能微笑重逢的那天那天立下的约定\我们一起描绘的未来会被点缀什么样的色彩\各自远飏在各自坚定的路上走下\去直到能微笑重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