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亚雷斯的菜单上，如今已经躺着三道菜：2010年荷甲，埃因霍温中场巴卡尔的肩膀；2013年英超，切尔西后卫伊万诺维奇的手臂；然后，就是意大利后卫基耶利尼。感谢苏亚雷斯，他的最新一咬掀起新一轮网络狂欢盛宴，不管你站不站队，都有了诉说观点的机会。

　　接触足球稍久一点，人心都会起茧，会接受很多不可能发生的故事，只是球员名字改了而已。你会习惯球员欺骗、暴力、跳水、抱怨。不过，苏亚雷斯咬人这一幕发生后还是震惊不少人。哪怕是对足球稍有良知的人，都会觉得苏亚雷斯这样不对。哪怕，他是以国家的名义。

　　他讨厌跟别人近身争夺

　　球场上的苏亚雷斯，绝大部分时间足够聪明，他不会做什么恶意或愚蠢的事。“他不会因为要报复而怎样，他只是本能这么做。因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他就是要做。”因上次咬伊万，他接受利物浦指派的心理医师斯蒂芬·皮特斯的私人护理。

　　效力英超这几年，苏亚雷斯累积18场停赛，其中10场是因为咬伊万，其余是因骂了埃夫拉。他一共拿到23张黄牌，其中只有两张是因为假摔。苏牙为自己辩解，“很多时候(拿牌)都是因为和裁判理论。”

　　但对手有不同观点。2012年对热刺，苏亚雷斯拼抢时用手抠住了帕克的眼睛。另一次默西郡德比后，埃弗顿中卫迪斯汀指控苏亚雷斯“令人恐怖”的犯规几乎踩断他的脚踝。迪斯汀随后在推特上写道：“我本以为我的脚踝被踩断了。”

　　苏亚雷斯随后宣称这是自己在草坪一滑后的无意之举，但电视回放清楚表明他之前根本没滑那一下。阿森纳后卫科斯切尔尼接受《队报》采访时表示，他最讨厌盯防苏亚雷斯，“防守一名骗子很难，他会拉球衣、用小动作推你，而你无法报复，否则就会面临领到红牌的危险。”

　　作为利物浦老板，亨利一直回护苏亚雷斯，“99%的他是个好人。还有1%的取胜欲望，则会掩盖其他所有一切。”但亨利也无法无视乌拉圭人身上的毛病。2012/13赛季，苏牙因纪律问题上场次数不多，亨利认为球员应“更努力让自己站在场上”。

　　刚来英超时，苏亚雷斯很享受这里的比赛环境，在其他联赛中，后卫总是贴身防守，但在这里他获得相对多的空间。苏牙很讨厌在场上和别人贴身，不难发现他三次咬人，都是在和对手近身争夺或争吵时发生。而他身上剩下的“制造不同的1%”，就往往在这时发挥消极作用。

　　但乌拉圭人认为这体现的是他永不放弃的精神。“球员总是被暴露在风险中”，苏牙世界杯前接受美国《体育画报》访问时说：“每个球员都可能被推到刀锋边缘，面临做坏人的境地。我们必须习惯这个。有时我也得做个坏人。”他说这个时脸上还带着笑。

　　被曲解的“查鲁亚之爪”

　　苏牙会对在球场上做“坏人”不以为意，或许是因为他得到了很多支持。2013年5月，为支持被禁赛的苏亚雷斯，安菲尔德球迷特制了一幅巨大的横幅为乌拉圭人加油，横幅上写着的“GarraCharrua(查鲁亚之爪)”，是形容乌拉圭人战斗精神的常用语。

　　Garra，在南美西班牙语境里的意思是爪子，引申为不屈不挠、奋战到底。查鲁亚人(Charrua)则是乌拉圭的原住民，这些印第安人在丛林里留下过很多英勇斗争的故事，和天斗，和猛兽斗，和殖民者斗。但早在几百年前欧洲人进入乌拉圭时，查鲁亚人已被大量屠杀。

　　年轻的苏亚雷斯也有一部和生活的抗争史。出生不久，他从蒙得维的亚郊区一个小镇搬到乌拉圭首都。9岁时，父母离异，母亲带着他和另外4个兄弟、2个姐妹一起生活。每天中午，苏亚雷斯才能和做清洁工的母亲在家里会面，母亲会给他点钱，他会把钱带到学校拿给姐姐，这样姐姐才能买来食物，准备第二天的早餐。

　　对自己的球风，苏亚雷斯归结于年少时的野球生涯。“小时候在街上踢球，要想有所成就就得有野心、斗志和毅力。”无法否认，年幼的苏亚雷斯身上还残留着“查鲁亚之爪”。“这就是我的成长，每天和苦难斗争，争取走在厄运前面。我想我成功的欲望，大部分都是源自小时候的受苦。”11岁时的苏亚雷斯，为了练球要走40分钟的路，而脚上穿的是借来的不合脚的球鞋。

　　在乌拉圭足球身上，人们经常看到查鲁亚的影子。曾代表乌拉圭队出场26次的波耶特，就本届杯赛前警告英格兰，“我们不能接受你们比我们优秀。如果你比我优秀，我就会想办法拦住你。如果接受你比我优秀，我就会输，所以我不接受。我们怎能接受？比赛时，我们会缠着对手，抓着对手，比他们更强，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拦下你，赢下比赛。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并以此自豪。我认为用这样的方式更容易赢。为了胜利，我会比你付出更多。”

　　然而作为乌拉圭足球近10年来最杰出的代表，弗兰却不同意波耶特的说法：“查鲁亚精神被曲解了。虽然踢球你要付出一切，但很多国家即便没有乌拉圭人所谓的斗志和决心，也一样踢得很棒，还比我们赢得了更多荣誉。足球变了，但我们没有。而如果我们不开始改变，事情会变得更糟。到那时，查鲁亚精神也帮不了我们。”

　　无法摆脱的“保护壳”

　　遗憾的是，弗兰只是乌拉圭的少数派。苏牙咬了基耶利尼的次日，全世界体育媒体头条，几乎都被此事覆盖，而乌拉圭人却对此集体静默。

　　乌拉圭《共和报》头条是“灵魂和激情回归”，配着戈丁庆祝胜利的图片。《电讯报》头条则是“我们进入了淘汰赛！”《纪录报》和《观察者》的报道中同样忽略了苏亚雷斯的丑行，反而热切讨论起周六在马拉卡纳和哥伦比亚的十六强对碰。

　　在乌拉圭，苏亚雷斯有一副坚强的保护壳。2010年南非，他用手挡住加纳的必进球，此举最后为球队谋得胜利，实现乌拉圭足球多年未遇的突破。当苏牙的体育精神遭到绝大多数人质疑时，他却成为乌拉圭的民族英雄。

　　旧事重提之际，波耶特依然为苏亚雷斯辩护，“你们觉得门线手球是作弊，我们不觉得，那是比赛一部分。就好像我是防线最后一人，你要突破，我把你放倒，然后我被罚下，那是作弊吗？”

　　而昨天对意大利赛后，塔瓦雷斯更全力捍卫苏亚雷斯：“这都是阴谋，那些躲在树后面的人想找故事！”看他这么说，《每日邮报》的莱迪曼叹气道：“这就是苏亚雷斯问题所在，因为他身边有太多人为他找借口。”

　　乌拉圭是1930年和1950年两届大赛的王者，但人们几乎已将之淡忘。南非世界杯前40年来，乌拉圭足球不断重复在大赛上被人轻松淘汰的命运，曾整个90年代与世界杯绝缘。

　　在南美，乌拉圭小国寡民，人口与巴西、阿根廷相去甚远，石油危机之后，国家经济更乏增长点。这决定了他们的足球发展每每落后于邻居。乌拉圭人一直想走自由随性的足球道路，但却始终无法摆脱粗野的名声。2002年世界杯上，法国门将巴特斯抨击乌拉圭足球：“他们不是来踢球的，他们对对手的腿和脚踝显然更感兴趣。”

　　痛定思痛后，乌拉圭足球借弗兰引领和苏亚雷斯和卡瓦尼等球星的成长，并以2010年世界杯四强成绩为动力，迎来新的发展机遇。在这关口惹事的苏牙会被人斥责“黑暗”，但对球风强悍如昔的乌拉圭人来说，咬人还没被当场抓到，已经算是艺术。意大利人出局后，虽也通过报章指责苏亚雷斯，但更多篇幅留给了足球发展的思考、普兰德利的命运。乌拉圭足球这样做，显然不够大气。

　　足球不该成为庇护地

　　三次咬人，苏亚雷斯都机警逃过裁判处罚，是借现代球场中的摄像机，丑行才得以公诸天下。苏牙掩耳盗铃的足球竞争思维，似乎还停留在远古的丛林时代。

　　对前两次咬人，苏亚雷斯也“反省”：“当时我并不能把握自己行为的后果。”他为自己辩解，虽然赛场上形象不好，“但那不是真正的我。生活中的我很害羞。”但问题是，他屡次三番用丑陋行径伤害对手，已跨越足球底线。甚至波耶特也没法为他辩护。因为前者认为球场上更恶劣的是“做一些没人看见的事，比如偷偷拳打对手。”

　　“走在蒙得维的亚街头，那些城里人笑话我们这些乡下人。”成名后的苏亚雷斯，依然有对年少磨难心怀不屈。但足球世界，不是专属于苏亚雷斯，还属于亿万仰望足球、希望从中得到成长动力和楷模的青少年。所以苏亚雷斯的逻辑存在天然漏洞：他是因足球而从街头贫儿一跃成为日进斗金的富翁；他如今的生活，都基于球场表现，所以他无法用场外的自己，来为作为球员的他辩护。

　　苏亚雷斯骗了很多人。今年5月英格兰足球记者联盟颁奖会上，罗杰斯告诉一个观众，他为能和苏亚雷斯这样一个品行大幅改善的球员共事而感到骄傲。当时莱迪曼和很多记者都对此感到怀疑。“现在回想这一幕，我们都知道被苏亚雷斯骗了，我们知道了在这个天才球员的脑壳里，长着颗无可救药的大脑。”

　　斯科尔斯说，因为这最新一咬，人们会逐渐淡忘苏亚雷斯的球技，转而用丑陋来为他定义。此外，苏亚雷斯再次让利物浦蒙羞。在他又一次试探足球的底线后，足球或许应该更勇敢一些，甚至将他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