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记者李镇伯发自里约热内卢  2014年6月18日，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正式签署诏书逊位。西班牙国家队同一天在里约热内卢的马拉卡纳球场0比2输给智利，成为巴西世界杯首支被淘汰球队，对世界足坛长达六年的统治告终，博斯克和他的球队同样在逊位诏书上签字。

　　今天我心中感到星星的颤动，可我的道路却迷失方向，在灵魂的迷雾。光芒将我的翅膀折断，而我的哀怨，将记忆弄湿，在思想的源泉。

　　———加西亚·洛尔卡从2008年到2012年，我一直在大赛期间主跟或辅跟西班牙，和朋友聊天时最常提起的话题，是这四年间我在现场看的所有西班牙(包括巴萨)比赛全胜，包括两届欧洲杯和一届世界杯的六场半决赛和决赛。但当西班牙国家队在马拉卡纳迎来生死战时，我只能在圣保罗西南角的酒店里一边玩跑步机一边看电视直播，按原定的计划，两小时后我和我的同事将出发前往伊塔盖拉球场，为另一场世界冠军的生死战———乌拉圭VS英格兰预热。巴西不是一个适合临时修改行程的国家，赛前从圣保罗往返里约热内卢的成本太高，在市内往返机场的时间成本也不低，我只能脚踩踏板，在跑步机上送西班牙远去。

　　亲切感，掺杂着陌生

　　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相距600公里，两天前在马拉卡纳追随阿根廷的我，对这座城市和那座球场都不陌生，赛前200名智利球迷突破屏障，从通往媒体中心的安检口旁闯入球场。那条线路正是我在里约两天最熟悉的路径。和首场比赛穿白衣出战时不同，西班牙人又再穿传统的红色队服，尽管看台上的熟悉的红色其实并不支持他们，更多用西班牙语发出的助威声是在支持智利，但屏幕上大名单里的每一个名字，对我都再熟悉不过。只是没有哈维，让这支球队看起来又有些陌生，卡西的眼神里也少了些刚毅，首轮落败的险境他们不是没有遇过，但这一次面对的却是绝境而非险境，逐一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却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这好像不是那支我熟悉的西班牙。

　　事实上，西班牙一直是我从业以来的第二主队，有时对他们的关注甚至超过阿根廷，只是因为熟悉，距离更近。我很怀念每次大赛前去拉斯罗萨斯基地采访的时光，在马德里坐三号线地铁到终点站，然后改乘628路区间车到马德里北郊，出发前总是对后方说一定有料，其实心里想的是街角的烤肉店、永远有新鲜三文鱼的中餐自助和马德里最大的奥特莱斯。我至今仍记得六年前的欧洲杯，我在媒体中心为德国人加油，只为他们可以淘汰葡萄牙，这样我就能尽快和更熟悉的西班牙会合。

　　因在因斯布鲁克边的小镇内乌斯蒂菲特，我和同事华群为了拍照差点丢了钱包，但借助地形，我们可以一窥阿拉贡内斯的首发。四年前在南非，我和同事陆逸躺在黑人兄弟的皮卡上奔波于约翰内斯堡、比勒陀利亚和西班牙的驻地波切斯特鲁姆，在那里完成和比利亚、伊涅斯塔、马丁内斯及佩德罗的“约会”。两年前我在慕尼黑采访欧冠决赛，然后随西班牙一同转战奥地利小镇施伦斯，在那里我们可以和《马卡》、《阿斯》的同行竞争对话机会，直到欧洲杯时一起完成对拉莫斯的专访……

　　一路向前，却只有迷茫

　　正因为这些共同的经历，当博斯克开始背对球场放弃挣扎的时候，当镜头一遍遍扫过替补席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时，却突然流露出一丝伤感，我们曾走得那么近，现在却只能默默送你离开。

　　竞技体育就是如此残酷，成王败寇。两年前西班牙在决赛中四球重创意大利，补时阶段卡西在提醒裁判，该结束了，要给对手尊严，但现在谁来顾及卫冕冠军的颜面？

　　伊涅斯塔曾那么接近金球，桑切斯跑过去安慰在巴萨的队友，伊涅斯塔笑了笑，然后留下一个失望的背影。这让我想起四年前在拉斯罗萨斯，训练结束后球员穿过场地从护栏的缺口走回宿舍，在那儿我截住伊涅斯塔，“安德列斯，别忘了我们在南非的约定。”但现在伊涅斯塔总是一路向前走，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眼中的未来和桑切斯在巴萨的命运同样迷茫。

　　至少伊涅斯塔会留下来。更多人将追随普约尔的脚步，这是黄金一代在国家队的绝响。和智利比赛前更传出消息，哈维已经草签卡塔尔球队，世界杯后将去中东“养老”。但哈维一直在传球，和皮尔洛一样不愿告别，直到和荷兰比赛的上半时。四年前的约翰内斯堡，哈维的传球帮助西班牙人击败荷兰，但四年后面对同样的对手，却可能是哈维在国家队的告别。

　　博斯克在生死战前的调整，正是撤下哈维加快速度，但失去哈维后，西班牙人反而彻底失去中场。西班牙和巴萨的辉煌，是属于哈维的辉煌，西班牙人可以期待下一个哈维的诞生，传承的力量让哈维必然诞生在伊比利亚，但现在我们只能目送一代大师远去，一辈子都在传球的哈维，给国家队留下的最后符号，却是在替补席上绝望呆滞的目光。

　　至少有过幸福和幸运

　　两年前在波兰和乌克兰，博斯克的球队已经显出疲态，谁也不能避免年华老去，即使他们曾如此辉煌。有人并不认年龄击败西班牙的说法，却忘了四年来这支球队的主力阵容只有微调，几乎所有骨干都已告别当年的巅峰。普约尔退役，哈维进入半退休的状态，阿隆索的长传失去准星，一场比赛的失误多达两位数。至于过去六年西班牙横行足坛的打法，也早已被对手研究透彻，两年前博斯克用无锋阵暂解危机，但莫里尼奥们的不懈努力让破解西班牙的办法不再是秘密。更可怕的是，博斯克的球员早已被荣誉和无穷尽的比赛压垮。当卡西在欧冠决赛后说出“欧冠比世界杯更爽”这样的话时，败果早已注定。但谁让他们曾赢得一切，也只有他们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对博斯克的球员而言，终于能享受一个轻松的假期。

　　曲终人散。盛极而衰是每一个王朝无法逃脱的宿命，足球世界里没有不败的球队，也没有不散的王朝。对很多关注和支持西班牙的球迷而言，曾经经历的六年是幸福而又幸运的，足球史上拥有天赋的球队并不少见，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天赋赢得冠军。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一同见证了一个如此伟大的球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书写了一个传奇的时代。对于未来，西班牙球迷更不用绝望，他们仍拥有世界足坛最强大的后备力量。他们的青年队包揽了过去五年里的四次欧洲青年锦标赛冠军，告别了卡西、哈维和普约尔，我们还有德赫亚、蒂亚戈和科克。这一晚我们用最惨痛的方式送别曾经的王者，但等待西班牙的将是另一个美好的未来。

　　再见，西班牙，再见，黄金一代。你好，西班牙，你好，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