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场哨响，冠军梦碎。

　　马拉卡纳的看台已成智利人欢乐的海洋，他们对着镜头打出标语：Adios Espana.。两百多年前，智利还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双方语言相通。卡西利亚斯们当然不会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可他们已经目光呆滞神色茫然。毕竟“失败”，在过去的几年对西班牙足球而言，是一个何其陌生的字眼？

　　1950年的夏天，一样是世界杯，一样在马拉卡纳，西班牙人2：0轻取智利。但64年后的今天，比分还是2：0，耀武扬威的，却换作了智利人。从征服到被征服的过程，似乎从历史课本里搬到了球场上。

　　但这样的结果显然让人们难以释怀，尤其是万里之外的中国。曾几何时，西班牙、巴塞罗那就像是足球世界里的麦加圣地，批评当然会引得骂声一片，便是稍有质疑也会招来鄙夷目光。而他们的“啪啪啪啪”战术(我一直很难拼全Tiki-Taka)更是无可争议的足球圣经，若是眉宇间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神往之色，那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有一次和搭档吃饭，他兴冲冲地抱着本英文版的巴塞罗那战术书进来，眼神里是满满的自豪。我淡淡地问：好看吗？伊停杯止箸，严肃地看着我，如同医生审视着他病入膏肓的病人，轻叹一声，低头吃饭。

　　瞬间，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这并非由于担心我冷淡的反应刺痛了他心中圣洁的柔软，或是麻木的表情证明了我是多么不可救药的球盲。问题的关键在于：足球的世界里不能只有一种风格，一如这个世界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说白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足球需要丝丝入扣的细腻，也少不了荡气回肠的粗犷。《白马啸西风》里李文秀说：“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有的是倜傥潇洒的少年……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这大抵能描述出我对西班牙的态度。

　　但两连败出局后，人们迅速把西班牙从神坛打入十八层地狱，就连解说员都在结束语中吟起了打油诗，变脸之快，何以至斯？

　　翻翻国内的新闻，不出意外的骂声一片。用词之尖酸、角度之独特、论点之深刻、论据之充分，直叫人陡然对中文之博大精深肃然起敬。

　　不过BBC网站的头版标题很简单：“西班牙世界杯出局。”而曾在欧冠决赛输给巴萨[微博]的亨利则说：“我也在法国队遭遇过同样的情况，这并不好玩。西班牙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你只能对他们感到忧伤。”虽然亨利之后也曾加盟巴萨，可谁都知道那场决赛落败曾怎样刺痛了他骄傲的心。但在西班牙，或者说巴萨的足球风格遭遇质疑时，他的挺身而出是不是该让那些习惯了落井下石的墙头草们面红耳赤呢？

　　事实上，2002年以卫冕冠军身份参赛的法国小组赛三战出局，但四年之后的德国，高卢军团卷土重来杀入决赛。若非马特拉济对齐达内肮脏的言语挑衅导致后者失控染红，那届冠军属谁，还很难说。

　　那么你们现在就定义西班牙的时代已经结束，是不是显得太着急了一点呢？

　　“她消逝在了她那奢华的房子里，消逝在了她那富裕充实的生活之中，留给盖茨比的，只是一无所有。”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这样写道。

　　昨夜的西班牙，就如同菲茨杰拉德笔下的盖茨比。他们竭尽全力，让全世界享受了一如小说中描述的那般纸醉金迷的华丽演出后退出舞台，却忽然发现，原来在一些人眼里，他们已是一无所有。

　　我从未喜欢过这几年的西班牙或巴萨，但我确实尊敬他们的努力以及给人们带来的一切。

　　博格坎普曾说：你支持一支球队，并不是因为它拥有的奖杯，或某一个球员，或是光辉的历史，而是因为你在那里找到了自己。

　　那么，当这支了不起的西班牙在巴西黯然谢幕时，究竟有多少人曾在他们身上找到过自己呢？

　　金相凯 (新视觉足球解说，体育评论员)